康绛雪盯着茶杯,再顾不上气恼和羞愤,目光随着苻红浪举杯到唇边的动作而移动。看苻红浪的样子,估计也对这药很感兴趣,透着些跃跃欲试。其实说来正是这个道理,假如苻红浪真不想喝,恐怕没人能将毒药塞进他嘴里。他赌对了。茶杯倾倒,一饮而尽,康绛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喝了!!那之后会如何?多久会毒发?康绛雪盯着苻红浪不放,下一刻,苻红浪偏头对上了他的视线。苻红浪对着他眨了下眼睛,微笑道:“承蒙陛下盛情,药已饮,臣便告退了。”“……”小皇帝微愣间,苻红浪几步走到门口,冲他告辞一般点点头。康绛雪有点傻眼:等等、等等,这便要走?那结果——苻红浪行到了马车前,对小皇帝的惊讶和欲言又止完全不予理睬,他看起来情况尚可,未见异常,只向着旁边吐了一小口东西,道:“荧荧答应臣的事情做了一半,这药能不能让臣毙命,臣自然也不能全给荧荧看。”“荧荧就在这里耐心等上几日,等着看几日后回来的是臣本人,还是臣的死讯,这期间便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好好惦念一下臣……”苻红浪声音带笑,说完身影藏在车帘之后,扬长而去。康绛雪留在院中,被这巨大的转折弄得一腔情绪悬在高空,无处倾泻无处落脚。苻红浪,苻红浪?!果真是书中最大的反派,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这样极尽可能地折磨他!康绛雪完全被苻红浪说中了,接下来的几日,他寝食难安,当真满脑子都是苻红浪情况到底如何,神仙散有没有起效。他有些神经兮兮,一度怀疑神仙散对苻红浪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毕竟长达二十多秒的时间里苻红浪都没有任何症状。这种情况在他散步时看到路边的一小摊深色痕迹时得到了缓解。康绛雪时隔两日后发现,原来苻红浪上车前吐的那一口东西不是唾沫,而是一团血块儿,那点失去原本颜色的脏污作为证据,持续留在了土地上,实打实地证明:神仙散是有效的。只是不知道足不足够要苻红浪的命。康绛雪陷入了“苻红浪”这三个字的包围中,他想知道苻红浪的毒发作到了什么地步,急切地盼着有消息来。时间长了,他又想,只要有消息就好,哪怕是苻红浪没死,也比全无着落的提心吊胆漫长等待要好。诅咒一样惦记苻红浪的日子持续了五六日,在某个夜晚,康绛雪睡梦之中,感觉身后贴上一道热源。天气闷热,怀孕的人比常人更容易心情烦闷,小皇帝觉得不适,挥肘去打,不想手肘被人握住,有人在他耳边一边哼笑,一边环住他。那声音熟悉极了,几乎是立刻在小皇帝的耳边拉响警铃,康绛雪一个惊醒,睁开了眼睛。是苻红浪……他来了?!他果然……还活着?一瞬,一种“终究还是如此”的感觉浮上心头。康绛雪有点想骂姬临秀是个没用的东西,又有点想骂自己太蠢竟然会对毒杀苻红浪抱有希望,静了两秒到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苻红浪倒是笑盈盈的,在他耳边询问道:“我还活着,让荧荧这般失望?”不错,失望,如果不是这份失望,康绛雪还没有意识到他对苻红浪的杀意已经强到了这个份上。小皇帝扭过头,酝酿着想要为自己冷笑一声,目光撞上苻红浪的眼睛,忽然顿住。他的眼前,脸还是苻红浪那张脸,眉眼模样还是那么妖异,可他却惊讶地看见一双完全赤红的眼睛。这种红色不是形容一个人的瞳孔,而是说这个人完全没有眼白,他的眼睛黑红打底,整个眼球都被血色浸得格外彻底。康绛雪是个穿书者,可以用现代的知识理解,苻红浪这样的状况多半是毒发造成的毛细血管破裂眼底出血,一段时间之后颜色便会消散,眼睛逐渐恢复正常。然而单从视觉上来看,这双眼睛给人的冲击极其强烈。苻红浪本就妖邪得厉害,眼底出血之后,好像完全撕开了为人的伪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邪物。更要紧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苻红浪有些不对劲,虽然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隐隐……总有些亢奋。小皇帝张开嘴,半天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