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琉隐隐有所察:“为何?”
“如果说中天帝宫是他的正宅,那幽冥就算是他的后花园了,”南蝉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她,“那个人必然是为你做好万全准备后才去赴死的,既如此,他的家门‘钥匙’,怎可能不留给你。”
“……”
时琉对南蝉的这番话并未全信——
直到通过天梯,她畅然无阻地下抵幽冥,却没有受到哪怕一丝天地规则之力的反噬后。
站在天梯下的少女一时怔然,神思有些难过得恍惚。
但时琉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执念他如何打算而赴死,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失踪”的酆业,确定那人此时的神魂状况,他又为何会在醒来后先到幽冥。
希望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琉不安想着,身影迅疾掠过幽冥穹野,同时她放出神识,不遗漏所经过的每一处。
然而这般寻过了大半日,时琉都未能在她与酆业之前走过的幽冥几州的地界上寻到半分他的气息。
倒是往事经转,故人与旧景如浩汤之水从她眼前淌过。
最后在已空荡萧索的丰州鬼狱前,时琉有些怔神地停住了。
昔日难以撼动半分的鬼狱禁制,而今在她面前如薄纸蝉翼,弹指可破。望着那扇曾经她最想逃脱的牢笼囚门,时琉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却又在身影晃入其中前,她堪堪停住。
神识范围内,并不见酆业气息,他不在里面。
既如此,往事不可追,她也不想被挟裹入曾经的河流。
时琉这般想着,毅然转身,朝着远方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掠去。
在幽冥的落日没入云海前,时琉终于找到了当日她与酆业从鬼狱离开后,在时家众人的追杀下,所途径的那面小山坡。
就是在这里,她与他缔下今生之约,只是那时他们谁都不清楚。
经过那棵花去叶落的空树,时琉走到那两座小小的坟包前。
时琉本只是想顺路来祭拜一下至死也不知名姓的瘦猴和老狱卒,却在转到坟前时,晚霞余晖里的少女兀地一怔。
她望着坟前多出来的那两件物什,慢慢蹲了下去。
那是一条只编了一半的细花手环,和一把用来打开她昔日脚铐的钥匙。
那是瘦猴和老狱卒各自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只是时琉以为它们早便不在了,却未曾想,它们原来和她一起被人从那暗无天日的鬼狱中带了出来,妥帖收藏,连一点凋敝痕迹都不见。
时琉眼眶微潮,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上面有酆业的气息。
他来过这里,就在今日。
“……”
时琉深吸口气,将情绪压下,她把花环与钥匙郑而重之地放回坟包前,又认真跪地俯首给两人行过叩礼。
而后时琉起身,朝正南方向望去。
——
她想,她已经知道酆业在哪里了。
幽冥有一处禁地,也是幽冥内真正的人神莫近之地:
幽冥天涧。
天涧内魔息肆虐,终年被浓重阴沉的云雾封锁,即便是幽冥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敢稍入天涧半步——那里是一切术法禁绝之地,更是恶鬼葬身埋魂之渊。
每一位天阶以上的修士,即便远隔百里路过天涧,都会听到那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般凄厉的嚎叫。
没人知道那里藏着多少头穷凶极恶啖人饮血的恶鬼。
……时琉知道。
离着幽冥天涧尚有百里之距,时琉的面色已然有些苍白。
前世身为小琉璃妖的她曾经在那里经历过最可怕的死亡,那是她不愿回忆的画面,即便是在神魂里也深深埋藏。
只有一刻没能藏住。
时琉想着,在天涧前停步,她仰头看向幽冥天涧的上空——
一柄化作擎天玉柱的神刃高悬,正以斩断金石之力,向着幽冥天涧至深处落下。
到她至此时,翊天已撕碎了天涧内的云雾封锁,镌刻着上古神纹的刀身早已没入渊内大半,只留下一截刀柄在外。
而涧底,恶鬼凄厉如嘶如泣。
但翊天没有半点停缓。
只因化作擎天玉柱的神刃刀首上,站着一道披着雪白大氅,如神祇临世的身影。
——是神明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