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唤出“师尊”二字时,从一开始的虚情假意,到最后,都是真心的。只是,他那时候是如此地亟欲攀登权力的高峰,只是对他而言,憎恨和野心始终占据着上风。这些真心最终并没有改变什么,甚至他也很清楚,沉棠世家是彻头彻尾君上的人,当年推翻自己先祖的家族里,沉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支。他能对沉棠有真心。但他绝不能对沉棠心软。因果业报?咎由自取?他不知道。总之花破暗最终也没有改变自己前驱的方向,他战胜了自己内心的纠结,继续窥探沉棠的秘法,暗中研习那些为人所不齿的黑魔禁术,然后将沉棠教给他的光明之术一一篡改,化作黑暗邪法。最终,举兵谋反。意欲推翻重华王朝。那一年,他率着数十万随扈,领着血魔兽净尘兵压母邦时,内心的狂傲与意气风发可想而知。一路上他设想着破城之后,举国跪拜,向他这个从前无人看得上的奴隶俯首称臣,哀哀乞求一条活路。痛快。到时候是容他们生,还是由他们死?花破暗懒得去预设这么多,这些人在他眼里就像秋后的衰草,并不是他会提前操心的东西。令他在心里反复狎昵地构想着,思忖着,不知该如何安置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踩过的第一级台阶——修真学宫的宫主沉棠。贬黜他为庶人?不不不,不够意思。由他继续在宫里教书?太过乏味。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关入牢狱之中?……可为什么呢?沉棠到底是对他极好的,从未有仇,何必关他入牢笼。但只要一想到把沉棠关起来,花破暗便感到一阵兴奋,令他舔着嘴唇,眸光发亮。他彼时并不知道这种冲动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只是隐约知道,自己征服重华的巨大快感里,有很多一部分,是因为他可以摆布沉宫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着,喜悦就写在他年轻张狂的脸上。是最后的收盘了。今日之后,何人再敢螳臂当车?——可这盘棋,他预设了千万种结局,唯独没有预想过沉棠的选择。花破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这最后一局还未开场,沉棠便就在他眼前,用那双曾经替他擦过汗的手,终结了他最得意的血魔之兽的性命。那个人,用那双曾经笑着看着他的眼,冰冷地遥望他。用那曾经温柔为他解释术法的嗓音,狠戾至极地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花破暗,你的野心只能到此为止。”你的野心。你的图谋。你的一切……包括你邪佞不堪的妄想。都只能到此为止。你是我纵出的恶魔,我没有看清你卑劣的嘴脸,以至于血流漂杵,国将不复。那么我此刻便以罪人之身,阻你不得再践踏重华一步。我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觉得,这些年,你在我身边,笑着喊我师尊,那恭谦温良的模样——才是人世间最可怖的噩梦。那一天,人们只瞧见沉棠以身殉魔,却没有听到沉棠在消散前,最后问花破暗的那一番话。他说:“花破暗,你拜我为师这么久,我扪心自问,未曾有一天薄待于你。”“……”“我那么多年的尊重与真心,没想到……换来的……是你这样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