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又对众人道:“放下你们手里的药,那不是解药,是毒药。”众人悚然皆惊:“什么!?”“……”君上沉默片刻,眼波黑沉,而后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神农台长老过去搀扶慕容怜:“陈长老,望舒君这些日子总说胡话,你这当主医官的,也不知道将他看仔细了。还不快带他下去休息?”“啊……”陈长老愣了一下,忙颠颠地下去,“是,望舒君您病得都出臆症啦,快和老臣往内室去小歇片刻。”说罢就想去拉慕容怜的袖子,但慕容怜却乜过眼,冷淡地对陈长老道:“老宝贝,这段时日你给我的药里掺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趁我现在脾气还没上来,赶紧给我滚。否则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疼。”陈长老满头冒汗,被慕容怜训得直缩脖子,又战战兢兢地往向君上。君上的脸色逐渐地有些发青,但仍是沉着气,挤一丝笑来:“慕容怜,孤看你是病昏了头。”慕容怜没吭声,他是所有旁戚里生得与君上最为相似的,而此刻他立在殿下,那张与君王相近的脸全无恭敬,漠然对着王位。这让君上陡生一股激灵,很久以前那个关于“紫微星乱,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预言猛地浮上他的心坎——只是慕容怜乃是旁系,并非主族,怎么会是他?如何会是他?手一点点在楠木扶椅上捏紧,经络根根暴突。却还咬牙笑道:“也怪孤,没有医好你。让你失了神智,跑到这金銮殿上来胡闹。”“君上说的这是哪里话。”慕容怜淡淡道,“君上这些日子,可是日夜都让陈长老好生照看着我。既不能让我马上死了,免得引人怀疑,又不能让我恢复康健,因为我知道的太多。”君上嗤笑一声,阴着脸:“你是浮生若梦抽得太多,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孤看你连醒与梦都分不清了。”他反复强申慕容怜“害了臆症,胡说八道”,原本众人还惊惧不信,但此刻一提浮生若梦,有些人脸上的神色就有些放松下来——谁都知道浮生若梦抽多了,人会产生幻觉,慕容怜这几年从来烟袋不离手,想来已确实是病入膏肓。再看慕容怜此刻的模样,衣冠随意,不经打理,确实是一副疯模样。然而这些人里却不包括墨熄。墨熄太清楚慕容怜这个人要搞事时的样子了,哪怕仪态再是不端正,眼神却是狠冷的,像盘旋在青空之上的兀鹰。更别提他如今已知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姜拂黎给他的隐隐不适感……慕容怜没有疯,是君上希望将他打成一个疯子。因为疯子说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这时候,他的衣袖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墨熄回头,见顾茫怔忡地望着慕容怜,心中微动,问道:“怎么了?”“……”顾茫答不上来,瘪着嘴,呆呆的。过了一会儿,说道:“我眼熟他。……我之前被关起来,大家说我刺杀了一个人,是他吗?”墨熄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顾茫又不吭声了,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怜,忽然又道:“……要让他。”“什么?”顾茫好像也被自己的反应呆了一下,但还是遵从本能地:“我记得我要让他,不能恨他。”“……”又有些苦恼地:“但我不记得他是谁了?”正喃喃叨叨着,慕容怜忽然侧过脸来,目光越过其他人,径直落到了顾茫脸上。以顾茫此刻的心智状况,他很难说清楚慕容怜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烦躁、攀比、认同、释然……好像这些情绪一一经过,最后却又杂糅在了一起。顾茫大睁着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他,脑中却隐约一疼,似乎闪过月夜河滩边慕容怜沾血的脸庞,伸手推搡催促着他:“逃啊!再不跑你就说不清了!”顾茫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一声,抬手扶住自己抽痛的额角。“你这个贱奴!就你也配碰我爹爹的东西?你给我摘下来!”“戴上这锁奴环,你就永远是我慕容怜的走狗。”孩提时与少年时那些充满了恶意、布满了尖刺、饱含着怀疑的尖利嗓音刺痛着他的头颅,最后却又都成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阿茫,他们是与你有活命之恩的,许多事情林姨说不清楚,但是……不要太恨他们,好吗?”还有慕容怜遇刺时沙哑的催促。“快逃……”顾茫忍不住低头皱眉,咬着后槽牙,眼神混乱。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墨熄立刻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