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那些浓烈的红色充斥了眼前的一切。江夜雪不由地颤声喃喃道:“……你当真……你当真就……这么厌我?”无人回答,眼前的猩红好像多年前那一树老梅,倚在粉白色的墙边,开得正是鲜艳……那时的他,年轻,端正,一尘不染,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他撑着伞,走到背对着他站着的少年身后,微笑着温柔地开口:“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大的风雪,也不撑把伞呢?”而慕容楚衣回过头来,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后来的失望与伤悲。只安静地看着他。和初遇时不一样的,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慕容楚衣朝他展颜笑了,那少年在风雪与梅花的映衬下,对他说:“初次见面,我叫慕容楚衣。”江夜雪心脏陡地触痛,过去二十年时光刺入胸腔。他前半生固守正道,未换得人世公正,但好歹有慕容楚衣信他护他,而后半生他血腥指染,筹谋尽算,就在他将要把权力都收回掌中的时候,却发现——阻在他面前的,竟是同一个人。但慕容楚衣曾是保护过他的。在众人皆与他远离,故友皆避之不及的时候,是慕容楚衣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给了他一个认同、鼓励与一个家。或许慕容楚衣并不是厌他,是在他自己,在堕入魔途的那一刻,他已亲手把慕容楚衣所尊重的江夜雪诛杀。最后的知觉里,他听到的唯有岳辰晴撕心裂肺的悲嚎和哀哭:“四舅!!!!!”他哪里是你四舅啊。江夜雪这样想。在故事的一开始,他分明只是我的人……如若我们的时光只停留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棵老梅花树下,该有多好呢……“四舅……四、四舅……!!”怨灵狂流将他吞噬。血浪退去,连带着岸上的竹武士残骸,跃出血池的怨灵都被裹挟了回去。小兰儿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岳辰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跌跌撞撞着向血池方向爬过去,他脸上俱是泪,恸声哀哭着。“四舅……不要……不要你走……啊……”到了最后只剩呕哑不清悲痛欲绝地哀嚎,“我再也不生你气了……求求你……求求你……”像是终于回应他的哀求。忽然一道温润的白光竟自血池渊里浮起。岳辰晴蓦地抬头,瞳孔收促,浑身都在颤抖,嘴唇的颜色瞬息褪得干净。他是那么绝望又那么充满希望,手足并用着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他向那边爬去:“四舅……”浮出血池水面的确是慕容楚衣,但他已是献祭的魂魄之状,他没有更多的灵力,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那皓白的躯体已渐透明。就像从前岳辰晴闯了祸了,他出来救他时一模一样,慕容楚衣帛带飘飖,衣袂翻飞,照雪的剑光笼罩着他,令他若天神下凡一般落在了地上。而和从前不一样的是,慕容楚衣往日里救他,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正眼瞧他,更不与他说话。可是这一次,失却了江夜雪施加在他身上的黑魔咒,慕容楚衣再也不用顾忌自己过于接近谁就会把魔气沾染给那个人,他终于如岳辰晴曾经渴望的那样,温和地、微笑着垂下眼来,抬起那浮着白光的手,轻轻地覆在岳辰晴的发顶上。岳辰晴泣不成声,终是泪如雨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岳辰晴。”慕容楚衣的声音缥缈如烟,在大劫过后的浑天洞内飘散,“只可惜,四舅从来没有好好地陪过你,教过你,也不曾疼过你。”“不是的……不是的!!你待我好的!是我辜负了你,是我……四舅你不要走!你换我好不好,换我好不好……”“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慕容楚衣伸出两指,轻点了岳辰晴的额头,“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有很长。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以后自己要多加勤勉,好生努力。你记住,你不止是慕容凰的儿子。”他顿了一下,温言道:“你也是我的外甥,岳辰晴。”说完之后,他行至墨熄身边,将手覆在墨熄的心口,将最后的魂力一点点地传抵过去,遣散那难以纾解的魔毒。墨熄呛出一口血来,终于可以动弹,喉间浑沉沙哑地:“慕容……”慕容楚衣摇了摇头,低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顾茫,我就是他哥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