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儿,别哭了。”“……”陆展星嘴角卷起淡淡的笑:“哥哥罩着你,你这小可怜样。”顾茫蓦地闭上眼睛,眉目间俱是伤楚,喉结苦涩地攒动着。陆展星道:“最后一次了。哥哥保护好你,以后的路,是进是退,是继续往前,还是解甲还乡,都由你。”“茫儿,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真相,尽管看上去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但是至少我知道我没有背叛我七万同袍,没有背叛你。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你往下走吧,你的任何一个选择,你陆哥都会替你高兴。”他说着,将咬着下唇竭力隐忍,却早已泣不成声的顾茫揽过来,额头抵着额头,手用力在顾茫肩上拍了拍,“谁让你是我兄弟呢。虽然咱俩从没拜过把子。”顾茫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抬起黑亮的眼:“拜吧。”“……”未及陆展星反应,他就戴上覆面走出了囚室,不出一会儿,便提了两壶牢狱里的梨花白来。顾茫忍着泪,郑重其事道:“陆展星,今日一别,你我唯有秋斩之时方能再见。我顾某人生来无家无父,无依无靠,故肆意不敢、放纵不敢、出格不敢、与他人面前素是隐忍,难得真情。唯独……唯独在陆兄面前,方能体会到原来拥有家人,拥有大哥,便是如此滋味。”他这样说着,陆展星的眼眶也红了,两人从小到大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的情形历历在目,一一闪过。顾茫道:“这二十余年,多谢兄长照顾了。”陆展星蓦地仰头,他原本思及自己数月后便将问斩,不愿再与旁人有任何更深瓜葛,可听顾茫此言,句句真心,字字泣血,不禁心潮澎湃,热血涌动。他忍了涌上的热泪,接过顾茫手中的梨花白,道:“我陆某这一生微末如浮萍,未曾想过真能在世上有个名正言顺的兄弟家人,更没有想过我如今污名在外,命数将近,还能德蒙天眷,与你有八拜相交。曾经不拘、不信、不屑这些礼节,但今日……今日我陆展星,也当真觉得十分痛快!好!拜就拜了!”“哪怕是奴籍之身,哪怕大限将至,哪怕前路茫茫遥不可知。也图今天一个快活!咱们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难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一生铭记,黄泉不忘!”两人当即仰头痛饮,相对拜下,而后携手大笑,只是笑中含泪,泪含眼眶。顾茫道:“大哥。”陆展星哈哈笑道:“从此以后,咱俩都不是孤家寡人了,老子走到阴曹地府里,也知自己有个确确实实的兄弟。”在那悲怆而又豪迈,绝望而又光芒万丈的笑声里,阴牢的情形也开始模糊,变得越来越渺远,那俩兄弟的身影渐渐地都朦胧了。陆展星……顾茫……兄弟。原来顾茫曾经去阴牢里见陆展星,两人已结八拜之交,已结家人兄弟。所以陆展星在时光镜里的种种反应,皆非真心实意。陆展星从来不是弃顾茫梦想而不顾,弃七万同袍而不仁的叛徒,他的真心……他的真心分明是——“哥哥保护好你,以后的路,是进是退,是继续往前,还是解甲还乡,都由你。”“你往下走吧,你的任何一个选择,你陆哥都会替你高兴。”“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原来秋日问斩,刀落阴阳两相隔,带走的并不止是顾茫的最后一个袍泽,那一把斩刀落下,带走的,还有顾茫唯一的亲人。刚刚拜过的,才拥有的,甚至只来得及叫了那么几声的——他在世上仅有的。大哥。第122章冬终将过剧痛犹如地裂的缝隙,从心口炸开,蔓延至全身。载史玉简中,墨熄单膝跪地,竭力支撑着,却猛呛出口血来。眼前的阴牢已经破损了,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光影,又或许模糊不清的并不是光影,而是他的视野。玉简在不断地褫夺着他的灵流,撕裂着他的血肉,魂灵的痛苦和肉体的煎熬像万钧海水洪流倒灌,压入他的脏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