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刀居然还在,靠在床边安静看他惊慌的脸。莫言闭了闭眼,终于说,来人,拿下。+++++王成,王员外是什么人,可是皇宫里都有靠山的人渣。胡一刀兄弟的媳妇儿进城买首饰,就被王成给看上了。弄蒙了人绑了就带走。胡一刀那天夜里在他家屋顶上,亲眼看到王成父子禽兽地强暴了兄弟的妻子,女子声声惨叫凄厉得很,却不见有一个人来问。他刚要冲下去,就看到王成忽然跳起来骂了句,他娘的婊子居然咬舌自尽。一窝子粗汉子,平日里连衣服破了都不知道怎么办,吃饭不过是一堆东西弄熟了事,只有云姨会一脸鄙夷地数落,然后帮他们补好衣服,再煮一大锅子的玉米饭。胡一刀两眼充血,等回过神刀口已经猩红。他扯了床帘把云姨还温热的尸体裹起来,有些摇晃地站起,然后想到有个人,或许能够帮自己。那个人后来对身后拿着长剑大刀的侍卫说,来人,拿下。胡一刀咧了咧嘴,唇已经干裂出口子,一动就痛。他冲监牢门口逆光的人影笑了一下,「你来干什么?」莫言垂了眼,一步步走下阴湿阶梯,「来看你怎么死。」他身后的楚穆只看了那坐在地上,双手戴着镣铐,头发蓬乱、胡子拉杂的人一眼,就轻轻叹了口气。陆之鹤,而今的你可有半分那时飒爽模样?+++++初见时,胡一刀刚从一大户人家翻墙出来,背了个碎花布的搭子,一跳一跃,珠玉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想必是一兜的金银财宝。却踩上石板路上微微晃动的影。莫县令那夜喝得有些醉,也只是有些醉。看胡一刀那身打扮,肯定不是半夜起来锻炼身体翻墙玩,不由出口,「你——」胡一刀一咧嘴,才发现脸上凉飕飕的,遮脸的巾子早不知被挂掉在哪里。借着月光看清莫言微醺的容颜,水润的眸和通红的脸。抽出刀正想威胁一番,就有人扯着嗓门喊来人啊,不好啦——憋屈地把刀插回腰间,胡一刀三两下跳进旁边暗处,一转眼就不见。那边有人见了莫县令,先是惊奇,「大人那么晚了……」继而才想起问道有无见贼人路过。莫言此时已清醒了七八分。又是那个精明果敢的父母官。沉静的眸子暗了暗,沉默中风起时就有些冷。「不……并不曾见。」殊不知草丛里胡一刀握刀的手汗湿多少回,听到这句还是心下一惊。莫言莫县令,铁面无私,宽厚爱民,他不是没听说过。后来再见,似乎已然顺理成章。多是夜半,有人敲窗,莫县令就披了衣裳起身。烫两坛子酒,再温一壶茶。胡一刀曾问过初见那夜,克己的父母官为何会醉,又为何放过他,余县县令那时候抿了口酒,唇都泛着水光,听罢便放了杯微微一晒,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幼时有过婚约的女子,乡里闻名的美人儿。在老母亲拄着拐杖,走了半天,到她家说这门亲事时,她母亲却冷下了脸,哎呀呀,小女就要嫁进安阳,嫁给个大官。这种话可莫要乱说,坏了人家清白。莫言又咂吧咂吧嘴,母亲其实也念叨过,当一个小小县令能有什么大作为。几次有人引荐却也拒绝——说矫情点,我不想离开这里。是不是很傻?山贼头子也跟着咂吧咂吧嘴,嗯,傻。那个刘老头子,一辈子都在用尽手段搜刮财宝,你拿去分了,帮人家花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起身把灯芯剪了一截,转身回来,灯光晃了晃就模糊了笑。甚至现在跟一个该待在牢里抠墙角玩儿的山贼头子喝酒,你看这是不是也很傻?本该抠墙角的山贼头子便也勾了唇,但比娶个势利眼的夫人要好很多倍。来往不多不深,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争执。胡一刀总笑他迂,太按条款做事,就有太多被权势保护、钻律法空子的人。莫言恨他太不羁,随性而起随性而安,世间也并不是单单善恶二字可以诠释,好的就杀坏的就留,幼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