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在悄无声息间弥散开,充溢整间客房,引得墙角寂静独立的万年青瑟缩了翠叶。窗外夜风拂动,房内烛焰寂寂,帷帐垂坠,不动分毫,氛围沉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唯独不近阮霰之身——他坐在原处,坐在月不解投下的那道阴影中,衣袂兀自摇摆。牧溪云在这般威压下站得笔直,一手执琴,一手按弦,沉眸与月不解对视,神情不惧不让。一片凝肃之中,阮霰抬起手,轻轻理了下衣袖。“都出去。”他冷声道。月不解与牧溪云同时收敛气劲,房内几近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但两人脚步皆不挪动分毫。前者眸光从后者面上一扫而过,看向阮霰时,恢复了先前的散漫神情:“我怕有人对你心怀不轨。”“的确有人对我心怀不轨。”阮霰淡淡道。“所以我得在一旁帮你看着。”月不解似是未听出阮霰言下之意,异常真诚地说道。阮霰偏了偏头,无甚情绪的眼眸看向月不解,道:“那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了。”这人又要动用元力,而月不解显然要纠缠不休。牧溪云不欲阮霰损耗过多,手指扣住琴身,低敛眸光,强行按下涌上心头的复杂之情,做出退步:“你且休息,我们明日再见。”阮霰点了一下头,“不送。”牧溪云望定阮霰一瞬,才提步转身。月不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抛起手中玉笛,复而接住,待得门扉一开一合后,笑着对阮霰道:“如此,我可也放心离去。这间客栈还有不少空房,我住你对面好了,若你想我了,开窗叫一声便是。”言罢,也不等阮霰回应,又或者是怕阮霰直接出刀,飞快将窗户拉上,消失于夜色中。房间重回寂静。牧溪云走进阮霰隔壁的房间,合上门扉之后,却是再也挪不动脚步。方才那些心绪又涌上来:他觉得阮霰待月不解是不一样的,至少同待他与阮秋荷不一样。阮霰待他们冷极淡极疏离至极,毫无感情可言,但对月不解,却是轻而易举便流露出了情绪。这令牧溪云不由得生出警惕。第十七章聊表心意不知何时,月不解在窗台上一字排开的瓷瓶被挪到了窗前的桌子上。瓷瓶共五个,有高有矮有圆有扁,颜色各不相同,分别为玄青、绀蓝、水红、月白和铅灰。阮霰淡漠地扫了一眼,阖上双眸,开始调息。人有天、地、人三魂。三魂和谐,方能神智清醒、举止如常;三魂不全,则五感紊乱、四肢不谐,渐失神智,形如一具木偶。阮霰脑后的三根金针掉了一根,神魂上的不稳定感愈发明显,更有痛楚隐隐传来,极其不妙。阮家不会善罢甘休,青冥落定会派出下一批刺客,镜云生随时有可能找上来,更甚者,或许还会有别的仇家寻至此。如今的他,根本经不住消耗战。所剩时间不多。如是想着,在体内元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阮霰撩起眼皮,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前的桌台。五个瓷瓶静静立在那里,身后是被窗户纸遮挡得朦胧的星辉。每一个瓷瓶上,都镀了一层莹润可亲的光。阮霰垂下手,从椅子里起身走过去。花间独酌月不解,江湖人称“毒圣”,此之名号足以证明他在毒道上的成就,那么送出来的药,自然不会太差,且此人还对阮霰怀着某种心思,更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敷衍了事。于是阮霰朝最左边的玄青瓷瓶伸出手。入手不重,轻轻晃动,可感觉出里头放着药丸七八枚。阮霰另一只手捏住瓶塞,格外谨慎地、小心缓慢地,将瓶塞拔掉——说时迟那时快,瓶口竟冒出一道人影!此人影赫然是月不解,不过只有上半身,乃是一段留影。但见月不解手里头依旧拿着那根玉笛,在指间转出一朵漂亮的花后,对阮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打开。”阮霰板着脸:“……”留影里的月不解自然看不见阮霰此时的表情,说完那话后,他用笛子抵住下颌,继续道:“下面,便由花间独酌先生,为阮霰阮小友介绍一番此药的功效、用法及忌讳。”“此药名为……”阮霰并不想听月不解亲自说这些,迅速利落地将瓷瓶给塞上,随后将手伸向下一瓶。再给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