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内堂走出一白衣少年,却是菡萏,他只叫得一声“大少爷”,便看到昏迷不醒的白映阳,惊道:“二少爷怎么了?”芙蕖道:“他断了肋骨,现下已接上。”菡萏又惊又急,扯着张恶虎哭道:“你怎么没照顾好二少爷?”张恶虎给他扯中头发,急道:“哎哟哎哟,好痛啊!菡萏,你怎地在这儿?”一旁的阿癸道:“他下午就来了,说是伯母炖了鸡汤给你和白公子,他特地拿过来的,你们都不在,他便在此等候。”他口中的“伯母”,自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张恶虎命阿癸去烧热水,命阿壬煮姜汤,抱了白映阳进东厢房间,又领孟桥妆去西厢院。往日偶有忙于公事赶不及回家,张恶虎就会在保甲府住宿,白映阳一般都留下陪同,因此保甲府常备有他们的换洗衣物。张恶虎本想拿自己的衣衫给孟桥妆更换,但他魁梧雄壮,孟桥妆纤细如柳,比他矮了一个脑袋,若穿他的衣衫,就如同穿戏台上的戏服,又宽又长,极不合身,倒是白映阳与孟桥妆身形相若,仅比她高寸余。思及此,张恶虎改取白映阳的旧衣裳,继而来到西厢院,一进门便见院中放有几桶热水。原来烧水的阿癸看出保长对这位姓孟的姑娘有情,故把热水放在门口,由保长亲自提进房去,向孟姑娘献殷勤,以增进她对保长的好感……照此来看,张恶虎身边的人都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啊!张恶虎虽是鲁莽汉子,倒还懂得基本礼数,把热水注入浴桶后,便退出房让孟桥妆沐浴,又恐被孟桥妆误会是轻薄小人,不敢候于门外,出了西厢院,匆匆回到东厢房内。此时的白映阳已由菡萏擦干净身子,换过衣裳,芙蕖也已清洗完毕,重新包扎肩伤,张恶虎当即宽衣解带,冲掉身上泥污。须臾,阿壬端上热滚滚的姜汤,张夫人炖的鸡汤也热过了,另还有夜宵:一大锅白粥,配菜是一碟肉片、一碟炒鸡蛋、一碟黄豆芽、一碟竹笋、一碟油菜。张恶虎端鸡汤去喂白映阳,白映阳身子不适,只喝两口就摇头不喝了,张恶虎逼着他再喝半碗姜汤才准休息,随后又问阿壬道:“可有送夜宵给孟姑娘?”阿壬笑嘻嘻道:“我把你的夜宵一并送到孟姑娘厢房,如今她正等你一起吃呢。”张恶虎大喜,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赞道:“你这鬼灵精!”吩咐菡萏和芙蕖好生照顾白映阳,又匆匆赶去西厢院。经过正堂时,甲乙丙丁在花厅大快朵颐,见他来到,阿乙搬凳子招呼他一块吃喝。张恶虎摆手道:“我不吃了。”阿乙是个迟钝的,问道:“怎地了?”阿甲笑道:“你真笨,阿壬已把夜宵送去孟姑娘房中,保长自要跟她一块吃啦。”这四人别的本事没有,胁肩谄笑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于是甲乙丙嬉皮笑脸地恭喜保长、贺喜保长一番,把个恶虎保长捧得眉花眼笑,一路蹦蹦跳跳来到西厢院。才踏进院门,就见游廊上站着一人,身若纤柳,藕裳随风,长发散于背,面孔朝外,正在观雨,竟是白映阳!张恶虎吃了一惊,忙去拉他道:“你不是在屋里休息么,怎地一下子就跑到这边吹风?”白映阳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保长,是我。”张恶虎一怔,细看之下,哪里是白映阳,原来是孟桥妆,她身形与白映阳相近,穿他的衣裳正合身。她这般男装打扮,直如一位翩翩佳公子,眉宇间与白映阳居然有几分神似。孟桥妆见他怔怔看着自己,微笑道:“保长,你瞧什么?”张恶虎一惊,一张虎脸瞬间通红一片,半晌方道:“孟……孟姑娘,你这副打扮,真像个俊美的公子哥儿,若走去街上,整个梅龙县的女子都要爱上你。”孟桥妆笑道:“保长过奖了。”张恶虎道:“雨下得这么大,你站在屋外,小心受凉,快到屋里坐吧。”孟桥妆当即随他进屋,二人相对坐在方桌前吃夜宵,张恶虎不断给她夹菜,她礼尚往来,也夹了一片肉给他。张恶虎欢喜无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他平日吃饭向来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之,如今变得这般细嚼慢咽,显是不舍得吃掉孟桥妆夹给他的肉片。孟桥妆吃下一片竹笋,说道:“保长,那位白公子……我看你对他很是照顾。”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弟弟,做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孟桥妆点头道:“我真羡慕白公子,有一位待他这么好的哥哥。”张恶虎道:“原来你没有哥哥,那你在家里是排行老大了,你有弟弟吗?”孟桥妆黯然道:“我弟弟也不在了……”换作旁人,听得此言,自已明白对方话中含意,张恶虎却仍傻呼呼茫然不解,还问:“他去哪儿了?”孟桥妆与他虽初识,却早看出他心直口快,思想单纯,实无恶意,也不怪责,不过她不想谈论伤心事,岔开话道:“保长,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