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得令,很快便将衣物送到,到了这时,苻红浪才算松开长乐,离得稍远了一些。康绛雪抓住机会将孩子抱回怀里,苻红浪见状亦没在意,这些举动在他看来均无意义,些许挣扎只是处于被动的人所能争取的微弱的心理满足,欣赏这些也是他的一种兴趣。脱下染了脏污的衣衫,披上新的红衣,难免会展露躯体。康绛雪本一眼都不想多看苻红浪换衣衫,不料偶然一瞥,忽然注意到苻红浪的后背上浮现了很多青紫的痕迹。再仔细看,竟然不是什么表面上的伤痕,而是皮肤下的血管游走,快要挣开皮肉凸出来,落在眼中外溢着一种可怕的疼痛。但苻红浪却一点不觉得痛,察觉到小皇帝在看,他回头笑着道:“看着不习惯?”康绛雪尚未明白这些痕迹的来源,苻红浪已是道:“这还是你送给我的,怎么,自己留下的痕迹自己都认不出?”这也是神仙散的后遗症,除了那双红眼睛,身上也落下这么多的痕迹?康绛雪思维一瞬发散,有些不受控地想:那又如何?让苻红浪受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想要的是……“想要我死?”康绛雪猛然回神,苻红浪不错眼地盯着他,这个人并不介意在小皇帝身上看到对他的绝情和厌恶,正相反,他很是高兴:“那不妨再认真点,荧荧若是能得手,臣倒也能乐在其中。”康绛雪不知如何应答,只能默然不语,怀中的长乐是他现在仅有的寄托,他很清楚,在他和苻红浪对话的每一秒,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都不比他此刻的境遇好到哪里去。宫变,从来都是踩着血肉和尸骨的权力游戏。忽然,长乐皱脸哭了起来,她清醒的时间不短,应该是已经饿了。康绛雪目光往外探寻,看不到任何照顾小公主的宫人,丫鬟都被扣了,遑论奶娘一类。他暂时摸不清苻红浪会对孩子做什么,却不能让孩子挨饿,硬着头皮开口:“长乐饿了。”苻红浪拉了把长椅在小皇帝的近处坐下来,举止比之前放松得多:“所以?”康绛雪不太相信苻红浪会听不懂这话,一时竟不清楚苻红浪是不是故意不理会,想要饿着孩子:“她要喝奶才行。”苻红浪淡淡笑着,望着小皇帝,语调温柔道:“那就喂她便是,荧荧的身体能做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臣当初下了大功夫,想来应该没什么难的才对。”小皇帝近乎失语。这自然不用苻红浪说,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喂奶,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当着别人的面喂孩子,尤其是在苻红浪的面前。然而苻红浪看上去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甚至眼神直白地盯着小皇帝不放。康绛雪望着长乐的小脸犹豫几秒,最终只能转过身去,背对着苻红浪解开衣衫。身为男性,喂奶也好,被看也好都不自在,身后的视线堪称如芒在背,刺得人几乎有实感。康绛雪极为不适,无奈地在心里数秒,一边想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盼着长乐快点吃饱。不知道盛灵玉是否知晓宫中有变?双方会不会已经短兵相接?杨惑和苻红浪出其不意,盛灵玉肯定是一时赢不了的,那他会怎么办?出城吗?正想着,康绛雪回头看了一眼,正和苻红浪对上。后者端坐椅上,宛如端详什么满意的作品一样注视着小皇帝,红色的眼中带着笑意,带着看不清的危险。小皇帝不知为何,忽然下意识地顺着苻红浪的红衣往下看,随即,他的脑中轰隆一声,竟不知道是该惊讶意外还是该觉得意料之中。苻红浪他就像那个夜里一样有了反应,不合时宜、对象错误、毫无理由的反应。疯子。康绛雪情绪失控,忍不住开口骂道:“苻红浪,你有病?!你脑子真的坏了是吗?!”第149章在上次类似的场面中,苻红浪也被小皇帝这样骂过,这次和上次同样,苻红浪笑容不减,甚至当场点头,对这话深以为然。苻红浪自己也是这样想:不错,他的脑子就是坏了一部分,而这正是托了小皇帝的福,来自于那瓶神仙散的功效。小皇帝想来应该知道,自生来对外界有知觉,他眼中的世界和寻常人眼中的就是不同的:快乐、喜悦、幸福、慈悲,抑或是其他负面情绪他都感觉不到,因此时常觉得无聊,多方寻找刺激,靠着凌驾于万物之上或自制药物游荡在死亡的边缘聊以度日。然而小皇帝猜不到的是,在用了神仙散之后,这瓶毒药诡异而巧合地刺激了他天生缺少的那一部分,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强的痛感等副作用,却刚好让苻红浪对感情的捕捉空前敏感起来。生来第一次,苻红浪会对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事情而感觉到烦躁,会因为以前从来不在意的事情而感觉到愤怒。这些情绪对于旁人而言也许十分平凡,但出现在苻红浪身上,除了带来新奇感之外,还产生了一种过分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