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郑岚玉刚刚平息下去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他像是被“盛灵玉”三个字戳了肺管子,当场就炸了。“盛灵玉?陛下还敢说盛灵玉?陛下可知就是这位盛大人,如今权势滔天,此次回京之后翻出了十多件案子,如今正和苻国师打擂台呢!现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抓的就是自己,要么忙着站队,要么忙着装死,全无官员之态!”康绛雪知道翻旧案这件事,盛灵玉曾和他透露过一些。自上次苻红浪掳走小皇帝,这次回来又直接撕破脸,他们和苻红浪已经进入了针锋相对的正面拼杀,盛灵玉如今腾出手来,时机又好,之前从姬临秀那里交换来的苻氏一党核心名单就派上了用场,正好用来做文章。只是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小皇帝没参与,盛灵玉也不和他说,现在从郑岚玉的口中,康绛雪才算知道双方打到了什么地步。郑岚玉说完这个,又再次发声:“内斗只是其一,盛大人还成立了中枢台,将最近被耽搁的政务尽数揽了过去,就连其他政部走过的文书也要经过中枢台的批准才能下放。这么集权的机构,之前几代皇帝都没有设置过,盛大人倒是敢一人全权代理,亏得陛下也能同意。”康绛雪听得愣怔:“中枢台?”郑岚玉也微怔:“你不知道?”“……”小皇帝下意识沉默,可机敏如郑岚玉,已经从那疑问的语气里得知了答案。由是转瞬之间,他更加生气,恼怒于盛大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最近这几个月先是小皇帝在朝堂上闭口不言,随后又彻底不露面,郑岚玉便已经对小皇帝扶持起来的盛灵玉心生疑惑逐渐改观。如今盛灵玉大肆揽权并在朝堂上一改常态对苻红浪主动攻击,越发促使他对盛灵玉一直以来的认知发生改变。亏他曾经对盛灵玉印象颇佳,觉得这人出身忠烈家族,是个百折不挠的君子,如今看来,这挟天子谋私权的做派,竟是比以往的太后长公主更显狼子野心。郑岚玉深吸一口,对小皇帝分析道:“小臣知晓陛下信任盛大人,但他这般行事,和过去的两位有什么区别?陛下许是想借他的手收回皇权,可再这么下去,只怕独独做大了盛大人。”“陛下好好想想,这不过是换个人被要挟,最后依然受制于人。”康绛雪听得懂话中含义,也知晓郑岚玉在提醒他什么,短暂地沉默之后,他开口道:“所以呢?”郑岚玉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小皇帝问道:“这有什么不好?”这话分明便是说,小皇帝早就预料过会出现这种事,可哪怕知道,仍然不加管制,有意地放纵盛灵玉的作为。郑岚玉无法理解:“你疯了不成?你就不怕等除去了苻红浪,盛灵玉一人独大,届时他想要如何就如何,你会变成真正的摆设,包括推翻你自己做皇帝!”康绛雪应道:“他不会。”郑岚玉急死了:“他怎么不会?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若他会,你还能反抗他不成?他是个外戚,他要是真一心为你着想,以你为主,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坐着!”长乐被郑岚玉的声音吵得睁开了眼睛,皱起脸哭了起来,康绛雪把小公主抱起来,温声细语地诱哄,待到长乐抽抽噎噎不再大哭,才重复道:“他不会。”“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会,权力放在朕手里不如放在他的手里,他比朕会用,这对所有人都好。”郑岚玉完全没了声音,这少年平时见惯了小皇帝没有正行的样子或是对他温柔包容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小皇帝如此平静,也是如此冷漠。郑岚玉道:“……可你是皇帝。”康绛雪忽然笑了:“这最不重要。”天底下怎么能有人能说出皇帝最不重要的荒唐话,郑岚玉好半天没出声,末了,摇头:“你再这么放纵他,我救不了你,没人能救得了你。”康绛雪道:“即便如此,也是朕自愿的。”郑岚玉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真像是一番苦心喂了狗,心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当下毫无身为无名小官的自知之明,愤愤瞪了小皇帝一眼。不用郎卫不安的目光催促,他自己已经万分后悔来了这一趟,离去之前,他问小皇帝:“陛下知不知道小臣一共来了多少次?”所以这不是第一次?之前还曾经有过?康绛雪对此完全不知情,便没有答话。郑岚玉看出小皇帝不知道,很是明显地嗤笑一声。郑岚玉走后,小皇帝没了心情,很快带着长乐回了宫。平无奇和海棠和他搭话,他也心思不定,一直看着一个方向发呆。说来,他早就有被囚禁的感觉,却不想会以这种方式被戳破。若不是今日正撞见,郎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许不管郑岚玉再来多少次他都不会知晓。康绛雪忍不住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只有探访是如此吗?他在宫里从来没有收到过陆巧的信件,是陆巧真的没有寄过,还是只有他收不到而已?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但那人没有直接进内殿。以往小皇帝并不知道盛灵玉回宫的这阵停顿是为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盛灵玉在听郎卫的汇报,告知他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