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玉低头听着,一直没有出声,小皇帝和他说话的时候的自称是“我”,身份上的错位感听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闷痛。他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要受这么多的罪,问完之后,盛灵玉也觉得难过,唯有应道:“微臣知道。”康绛雪道:“你不知道!我特别害怕,我害怕死了!我怕没人管我,我怕船走远了我就真的回不来了。”盛灵玉道:“不会的,不管陛下在哪里,微臣都会来。”他越温柔,康绛雪越觉得心酸,他骂道:“那个姬……就是个畜生,他欺负我!他掐我!他还锁我喉!”盛灵玉为这话默然许久,不知道他都想了什么,他道:“他会死的。”康绛雪为这话轻轻顿了下,有点强硬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大话谁不会说。”盛灵玉摇头:“微臣不会骗人,更不会骗陛下,微臣答应陛下,不管他在哪里,微臣都不会让他活太久。”盛灵玉是个何等言出必行的人,他从来都不会骗人,更不会出尔反尔。听到盛灵玉说出这句话,康绛雪忽然间连接着抱怨的心都没有了……他觉得已经够了,那些委屈、抱怨一下子都变得不重要。康绛雪不会真要盛灵玉为他杀人,于是撇撇嘴道:“可我不要他死。”盛灵玉认真问道:“那陛下想要什么?”康绛雪道:“……我要吃饭,我都一天没吃饭了。”盛灵玉还沉浸在肃然的气氛之中,听了这话显然怔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脸在惊讶过后浮现出了一股近乎温柔的无奈和包容。他轻声道:“陛下说的是,陛下受苦了,微臣……”盛灵玉一时愣住,他自然想将小皇帝需要的一切都献给他,可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处境尚未安全,他也不能放着小皇帝一个人出去找野果……在怀中翻了翻,盛灵玉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有点愧疚道:“此刻怕是没有其他东西,委屈陛下先垫上些许。”不等盛灵玉后面的话说完,康绛雪直接将那个小包夺过来,低头看一眼,里面乃是一些果干、果脯和蜜饯,不过被江水泡了好久,看上去一塌糊涂。然而放在眼下,这已经很是不错了。康绛雪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盛灵玉回道:“微臣的妹妹常年服药,药味太苦,微臣时常陪着便习惯了随身带些甜的东西。近日祖父也病倒,这点东西便更不离身了。”话说得平平淡淡,可细细听来全是苦涩,康绛雪默不作声,往嘴里塞了一口,被泡得软塌塌的果肉口感怪极了,吃着甚至有点恶心,咽下去以后,却又有一股很淡的甜味扩散在舌尖。是甜的,但只有一点点,淡得像是不存在。康绛雪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会儿突然间便忍不住了,他吃的不像是果脯,他简直是吃了一口盛灵玉。盛灵玉过得这么苦,他不仅一点甜都给不了盛灵玉,还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他,害得他不成样子。小皇帝的肩膀抽动,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盛灵玉被他哭得手足无措,想给他擦眼泪又不敢触碰。盛灵玉忐忑问道:“果脯就这么难吃吗?”康绛雪本在爆哭,听这话差点笑了:“什么果脯!”被盛灵玉一打岔,康绛雪竟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呜呜咽咽哭了好半天,直哭得盛灵玉脸都要白了才停下来。康绛雪的情绪全都发泄完了,精神也重新恢复,他抽抽鼻子,对盛灵玉道:“……你别看我,君子就应该非礼勿视,你怎么连这都做不到?”小皇帝虽然是在骂人,语气却比之前有了很多底气,盛灵玉被吼了,心里反而一松。这一夜,他又见到了小皇帝的许多面,或乖巧,或委屈,可无论哪种都不如小皇帝如往常一般嚣张跋扈吼人的样子好。小皇帝合该嚣张一点,有力气吼他,盛灵玉就安心了。盛灵玉默默侧头,果真不再看这边:“陛下说的是。”康绛雪丢了太多的脸,现在才觉得脸上过不去,自我挽尊道:“我平时不这样的,我很少哭的。”盛灵玉应道:“嗯。”康绛雪有点难堪:“……你是不是不信啊?我真的很少哭,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个‘男儿’说的就是我。”盛灵玉点头道:“嗯。”康绛雪觉得自己被敷衍了,窘迫解释:“我真的很成熟,我只是待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太久了,没遇到过这种事,现在有经验了,下次再遇到我就不会哭了。”盛灵玉还是点头道:“嗯。”